41、戒盗僧再显身手
41、戒盗僧再显身手
话说追赶戒盗和尚的小牢子大喊捉贼。戒盗和尚怕他把人喊起来，于是，他加重了威胁的成分吼道：“王八蛋！你还要喊吗？再喊，我可要不客气了!”
黑影说：“嘿，你狗日的嘴硬，你有胆量给我出来!”
戒盗和尚说：“出来!你个王八蛋，不要给粉不知道往哪里擦!我劝你还是回你的房子去。你要是非跟我过不去，看我今晚上怎么做死你。”
戒盗和尚的威胁口吻，把小牢子吓住了，那黑影再也不出声，只有狗汪汪地叫着。戒盗和尚很明白，仓库附近农业大队的和尚们是不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只有那些牢头和小牢子可能会起床。这是他最担心的。此地不可久留，要赶快逃走。他便大声说：“爷们，后会有期！我们走啦!”
掩在沙枣树后边，戒盗和尚看那人还不动，就拉了杨和尚一把，两人大大方方走出沙枣树往东北方向的沙包走去。走了几步，看那黑影还站着不动，他们就加快了脚步。
大黑狗一声又一声狺狺叫着，但是没有敢追过来。
戒盗和尚和杨和尚没想到，第一次偷窃就充满了惊险，但又是如此成功：被人发现了而又轻易地逃脱了，还搞到了两斤小麦!他们没回宿舍，而是直接跑到东草洼，搜集些茅草，用饭盆煮熟，吃了。
戒盗和尚和杨和尚吃着香喷喷的麦粒，边吃边商量，过两天再搞一次。可是第二天傍晚，他们刚刚从田里劳动回来，主管仓库的梁牢头带着几名小牢子突然搜查了仓库附近的和尚宿舍，把和尚们所有的铺盖都抖了一遍，把箱子也都打开查看。虽然没有查出什么来，但他俩立即意识到偷麦种的事牢头已经判断出是和尚所为，不能再偷仓库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第二天戒盗和尚借故去了一趟磨坊。他发现看守室门口的大黑狗被换掉了，原先牢头食堂灶门口的一只花狗被人拴在看守室门口。看见戒盗和尚，花狗就凶狠地吠叫起来。
尽管仓库是不能再偷了，但这次行动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戒盗和尚。春节期间的一个夜晚，他又袭击了伙房：在杨和尚的帮助下，他从烧火棚爬上伙房房顶，从天窗里把一根拴着铁丝爪的竹竿捅到面板上，钩出来一块发面团。他和杨和尚又跑到东草洼烧熟吃了一顿。
过完春节就开始拌种，这时戒盗和尚就放手偷了。每天收工时，他都抓把麦子装在鞋壳里，或者顶在头上再戴上帽子。他曾经给铁锨换了个竹竿掀把，把竹节打通，往里边装粮食，收工时带回宿舍。这样带了几次粮食之后，他的计谋被一个小牢子识破了。小牢子还跑到宿舍把他的书箱打开，发现他己经存了半箱子小麦。结果没收了小麦，扣了他一顿晚饭，还拉出来打了一顿，说仓库的小麦就是他偷的。他连呼“冤枉”，说小麦是他在地里拾的，咬紧牙关，不承认偷了仓库的小麦。后来，王牢头替他说了话，才饶了他。
拌完种开始春播，戒盗和尚又和其他人在地头偷麦种吃。按照当时的粮食供应量，一天一斤，粮食不应该那样紧张，可实际情况是和尚们每天要劳动十到十六个小时，超重超常的劳动把人们的身体轧干了，一斤粮食不能提供身体所需要的热量。人员大批倒毙!
吃麦种不能在干活时吃，小牢子看见了会骂的，还要扣一顿饭。只能是休息时候，小牢子到一边休息去了，耕地的和尚们就围着麻袋躺着，一人抓一把麦种塞进嘴里。他们使劲儿搅动舌头，使得嘴里生出唾液来，把种子上拌的砒霜粉洗下来；再像鲸鱼吃鱼虾一样，把唾液从牙缝里挤出去；然后嚼碎麦粒咽下去。每天收工回到宿舍，吃晚饭的时候，灶上给的那一碗末糊汤（甘肃河西走廊地区，人们把面糊糊叫末糊汤。）谁都吃不出它是咸的淡的还是酸的。他们的嘴都被砒霜杀得麻木了。
第一次吃拌了砒霜的麦种，戒盗和尚的胃痛，痛得他在地头上打滚；全身出汗，汗水把衣裳浸透了。他认为自己活不成了。可是过两个钟头肚子不痛了。肠子咕噜噜响，拉起肚子来。拉了好几天，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过了几天再吃种子，胃痛就减轻了，也不拉肚子了。
三月、四月和五月不断地播种，种小麦，种胡麻，种苞谷，种高粱。种什么他们就偷了什么吃。
六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小麦开始扬花灌浆。这时在地里他们就揪麦穗，嚼，嘬面水。到下旬麦粒还是绿色，但却有仁了，他们就放在手掌上揉搓，吹去麦衣子，吃绿麦仁。
七月，收获的季节，只要躲开小牢子的眼睛，人们就把衣裳铺在地上，提个麦个子过来，跺几脚，麦粒就掉下来了，就可以大嚼一通。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地头上偷吃麦子，但就戒盗和尚偷得凶。他不光偷着吃，还储存，把偷的粮食埋在草滩上或者田埂的某个地方，做上记号。他的第六感官告诉他粮食将更加紧缺。
他这种见吃的就偷，不管不顾地偷，还真是卓有成效；他身上的浮肿奇迹般地消失了，挽起裤管摁腿，摁不出坑了。而这时玉门关牢城营已经饿死上百人了，还有几百人饿得走不动路了。
有一件事情是戒盗和尚的智慧所没有预料到的。去年9月下旬，牢城营管营突然传宣布：营部的和尚尼姑，除去体弱多病者，全部到大荒滩去开荒。第二天，罗牢头和两个小牢子亲自带领从农业大队挑选出来的一百五十名年轻强壮的和尚先行出发。戒盗和尚是其中之一。戒盗和尚的心痛苦极了，藏在草滩上的粮食只能喂地鼠了!
到了大荒滩，罗牢头告诉他们，他们一百多人的任务是往东走，去挖大干渠。他们扛着行李走到天黑时分，走到大荒滩边缘附近的戈壁滩上。罗牢头指着几间又破又矮的泥房说，就是这个地方。走近了才看清，戈壁滩上有一条断断续续没挖成的渠道。罗牢头说，这条渠要和张掖的黑河连起来，要引来黑河水浇灌将要开垦的五十万亩土地。
大干渠往东，每隔二华里就有一片破败的泥房，可见这里曾集中过很多人。
他们把几间破泥房清理清理住了下来，然后就开始挖渠：挖渠的工地离着住处还有几公里，他们每天早上吃过饭就扛着铁锨往东去挖渠，傍晚返回。
挖了四五天，就突然停工了。一名食堂的厨子抬笼屉时掉进开水锅里，人们慌乱中将他打捞出来，身上的皮都酥了。别人想帮他，一扶胳膊上的皮掉了，摸哪儿哪儿掉皮。这个厨子很快就命丧黄泉了。
这件事带来些许混乱，停了两天工。后来出工了，又挖渠，挖了七八天就又停了。原因是上边来了指示，口粮大幅度减少，从每人每日一斤减到半斤!和尚们惊了：一天一斤尚且饿死人，吃半斤焉能劳动？人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天要塌下来的样子。罗牢头也觉得问题严峻，怕继续挖渠会造成大批倒毙，便挨屋通知：先休息两天，看上峰有什么新安排……
等了几天，什么新安排也没有。这时天也冷了，罗牢头也不催着出工，和尚们每天喝完了两顿末糊汤就都蜷缩在房子里睡觉，尽量减少热量的消耗……
一停工，戒盗和尚便忙了起来。他记着前几天在工地挖渠，看见东北方向很远的地方有一片绿色，像是庄稼地，估计种的不是苞谷就是高粱。他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苞谷**或者高粱穗子。停工的第二天夜间，大家都睡觉了，他把一条用毛巾缝下的口袋赛进怀里，对睡在门口的段和尚说了一声：“段师兄，我去搞点吃的。”
“去吧。小心点儿。”段和尚把自己的长毛绒帽子给戒盗和尚，“把我的帽子戴上，风大，夜里冷。”
戒盗和尚戴的是棉布帽，是旧的，太薄，不挡寒。
出了房子，戒盗和尚先顺着上工的路往东走，再朝东北方向拐过去。天还真冷，西北风刮得脸很痛。他把长毛绒帽子的帽翅放下来护住脸。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四周漆黑，看不清任何标志，只能凭着感觉走。走了一会儿遇到个塄坎，朦胧的天光下他认出是一条水渠。顺着水渠走了很长一段，就进了苞谷地。一棵包谷一棵包谷摸过去。在他的想象中，农民收得不论多么彻底，总会丢下几个苞谷**的，但是，他摸过来摸过去好几趟也没摸着个**，连个秕穗穗都没有。
就在他觉得白来一趟很沮丧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块亮亮的黄椭椭，像是灯光投在地上的那种黄色，在夜幕中很显眼。
戒盗和尚就朝着那个黄椭椭摸了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